春丽是日本一匹明星赛马。它之所以成为明星，不是因为它能征善战，恰恰相反，在它的赛场生涯中，它从来没有赢过。
在它连败第88场时，高知县报纸对它作了专门介绍，由此一举成为当地的明星。它迎来第100场连败时，日本电视台NHK作了专题报道，使它一夜间在日本家喻户晓。越来越多的人专程来看它，明知道它赢不了，还是大把地买它的马票，作为礼物送给朋友。它所在的高知县赛马场因它而扭转亏损。许多人给它写信、寄来一箱箱的胡萝卜和苹果，甚至捐赠财物。它的第106场比赛，在公众的呼吁下，由全日本最优秀的骑师与它搭档，大家都希望它能赢得这一场比赛。日本首相小泉当天在国会发表演说时都专门提到这场比赛，为春丽祈祷。
然而这场比赛，春丽在11匹马中，只跑了第10名。按说，它已经让关心它的人失望透顶了，但大家非但不厌弃它，反而更加喜爱它。人们继续为它呐喊加油，为它高唱《春丽之歌》。歌中唱到：“今天仍然是最后一名，还是不行啊，我是不气馁的春丽，一心一意朝着自己坚信不疑的道路前进。还要继续努力的春丽，梦想的终点一定会到来。”现在，创下113场连败不胜纪录的春丽已届暮年，今年3月31日将完成它的最后一场比赛。按照日本赛马界的规矩，一匹从来没有获得过冠军的赛马，退出赛场后将被屠宰。但日本的公众强烈要求刀下留人，使它得以破例逃生。据报道，春丽退役后将靠公众的捐赠在北海道安享晚年。
这个故事是我最近从央视的《社会记录》节目中看到的。开始，我很奇怪，日本公众为什么会喜欢一匹屡战屡败的马？主持人阿丘告诉我们，日本公众看重的，是它不懈的努力。一匹从来没有赢过的马，每次出场却都精神抖擞，尽全力奔跑，从不灰心懈怠，正是这一点，感动了广大日本人。这些年日本经济不景气，许多人事业失败，精神不振，每年自杀的人数超过三万。而一匹赛马，让人们看到了榜样。许多人在给春丽的信中就痛陈自己生活中的种种不幸，说自己早已对生活失去信心，但看到春丽奋力奔跑的样子，使自己找回了生活的勇气！原来，日本人并不是简单地同情弱者，而是欣赏、鼓励、崇拜奋斗者。在他们看来，只要你努力奋斗，就值得尊敬，结果并不重要。
看完这个节目，我内心受到震撼。崇拜胜利者，可能是世界上一切民族的共性；而崇拜一个标准的失败者，这是一种什么情感？其实大家都清楚，冠军的桂冠只能属于极少数人，社会的绝大多数，只能像春丽一样，即使付出全部努力，也只能在挫折、失败中度过一生。日本人能从失败者身上找到力量，以此激发自己，使整个民族，从社会精英到普通民众，都昂扬向上，这比它的经济奇迹更加了不起。
反观中国今天的价值标准，只要你能赢，不管是以什么不名誉的方法，都贵为王侯；只要你赢不了，不管你如何努力，人人就弃之如敝履。其实是鼓励人不择手段地出人头地，发达才是硬道理。一个臭名昭著的贪官，一个天良丧尽的奸商，甚至一个明火执仗的黑帮头子，他们除了享受不义之财带来的奢侈生活，更享有精神上的优越感，备受羡慕。而老老实实做人、本本分分生活的平凡百姓，连自己的子女都会瞧不起。春丽如果在中国，绝对是标准的丧门星，避之唯恐不及，早就被淘汰了，哪里轮到它作偶像？
中国在战胜日本六十多年后仍然处处比人家落后，硬件上的差距人人都容易看到，但价值观念上的差异却往往被忽视，其实，这才是最值得我们注意的东西。
作者：大雪（万科首席律师，本文选自他的新书《烂苹果模型》） 欢迎转贴，转贴时请注明出处，谢谢。
